作者:霍玉东
台州历史古远,文化瑰丽,底蕴厚重。
我去台州已非一次,作为一位喜好舞文弄墨者,早有着用文字表达的冲动,但终究未敢落笔。实话说,主要还是面对台州之美,我笔端所表现出来的心虚和怯惧。
台州美景之美,让我组织不到漂亮的词汇对她修饰形容;
台州文化之美,让我如临渊羡鱼之人止步于她的博大精深;
台州精神之美,让我叹息修为不够难以触及她的至臻境界。
因友约稿,厚爱难却,踌躇再三,才捉笔记下一些随感,既为完成朋友美意,也为了却一桩心事。
江南长城 北方长城
第一次到台州,听说要登长城着实把我吓了一跳。
长城被列入世界八大奇迹。“万里长城永不倒,千里黄河水滔滔。”“不到长城非好汉。”长城最早可追溯到西周时期,但那是用来阻挡俨狁(后称匈奴)南下的,“烽火戏诸侯”就发生在当时的长城烽火台上。战国时期,地处北方的赵、燕、秦三国,为了边塞不被匈奴的铁骑蹂躏,才各筑长城防御。
长城建在绵延的山脊线上,跨深谷,穿旷野,上可以骑马行军,下可以屯兵积粮,当然更多的功能是发挥城墙“堵”的作用。尽管长城早已成为历史的遗迹,但却一直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和引以为豪的骄傲。两千年来,长城就像一条平地而卧的巨龙,东西横亘万里,雄踞于中国北方的苍茫大地上。
长城明明北方才有,台州古属南越地区,乃南方之南,怎的会有长城可登呢?
路上还得知,台州每个县市为了促进文旅产业发展,都要打造一个品牌节庆活动。从2000年开始,临海每两年举办一届“中国古城会暨江南长城节”。
这倒让我更奇了,在台州不仅有长城可登,且还有长城节可观。只不过,在台州要登的是江南长城。准确地说,应该叫临海古长城。凭籍史料,我穿越历史迷雾,走近了烟雨中的江南长城。它始建于晋,扩建于隋唐。
彼时,临海一直都是台州府城,直到二十余年前,才搬至现在的椒江。也就是说,千年台州府,指的是临海市。漫步临海紫阳老街,那一线天的古巷,原色的雕梁圆木,青砖石瓦,再偶遇几个披甲执戈的侍卫,莫不让人恍若穿越千年时空遂道,惊叹今夕何夕!
登上江南长城至高点远朓,只见它北靠大固山,南偎巾子山,前绕灵江,东滨东湖,蓝天白云之下,碧水抱绿城,绿城倚青山,青山傍碧水,可谓山水城共长天一色。古长城尤以北段最峻,倚山就势,如蛟龙飞舞,与北京八达岭长城形神俱肖,人称 “江南八达岭”。江南长城沿途有靖越门、兴善门、镇宁门、望江门、括苍门等城门城墙和四个瓮城。抗倭时期,城墙上每隔一百多米,建造了一座烽火台。在长城中端,有十座“望天台”,使城墙具有十分重要的军事防御功能,另外还有防洪功能。正因如此,江南长城自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以降,历代均进行了修缮和增高加固。
中国历史上,北方长城同样经过多次整修,并出现过三次修缮高峰,分别是秦长城、汉长城和明长城。
秦长城是秦始皇并六国一统天下,为了防御北方匈奴的内侵,把战国时期三国旧长城连为一体,西展至临洮,东延至辽东,大筑长城万余里。
汉长城基本都是汉武帝修缮和新建的,它是历史上修筑比较长的长城。汉长城东起辽东,西到西域,全长两万里,是秦长城的一道前沿阵地和防线。
现在所看到的长城是明长城。比较各个朝代修长城,以明朝为最。自明太祖洪武筑山海关,至崇祯帝亡国前,明持续修筑长城的时间,达到了两百余年之久。其工程之浩大,修筑之完备,长城之绵长,几乎都创下了历史之最。
唐代的汪遵诗云:“秦筑长城比铁牢,蕃戎不敢过临洮”。历史上为何要大筑长城,由此可见一斑。长城的军事作用是有,但非要说它比铁牢,不教胡马度阴山,虽说不上胡扯,但也是夸大其词了。
放眼中国历史,元朝是第一个由游牧民族主宰长城内外的王朝,时间虽不算长,但当初来势汹汹,长城天堑能奈他何!清军入关不也是顺风顺水吗?!除此之外,从秦朝到清朝初年,上下两千年间,在“三北”地区生生不息的部族,没有一个不在强大时突破长城的阻拦直下中原,构成对中央王朝的巨大威胁。
故此,历代修长城,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边患,挡得了游牧民族的铁骑奔驰。
江南长城也一样,戚继光虽凭长城之利抗倭,以“九战九捷”扬名立万,但到了清末,王朝昏馈,民不聊生,江南长城尽管一再加高,除了能发挥防止台风洪水功能,对于从海上来的西方列强,就是一道摆设。
我并不是否认长城曾经发挥过的重要军事用途,而是强调它的作用相对有限
长城到了清朝,再也没有被打理过。康熙年间,有大臣看到“万里长城坏,荒营野草秋”,给他上了一份修缮长城的奏书,康熙不仅没有采纳,反而决定废除长城。
《清圣祖实录》里说,康熙帝总结了历代修长城的历史教训,悟出一个治国的大道理:长城再坚固,也无法保障国家的安全,唯有“养好”百姓,让他们高兴,才会得到治国之本,边境自固而无忧,这就是“众志成城”的意思。
无独有偶,《资治通鉴》中早就说,李世民认为,通过修筑长城的方式消除边患,缔造和平,并不是个好办法。他更注重避免劳民,重视人心,看重人才。在他看来,人才和人心,与长城相比,作用更加强大而持久。
事实的确如此,唐朝政权经过“贞观之治”和“开元之治”,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开放、最强大的国家。“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”,这样的盛况,古代也只有在唐都长安呈现过。这说明,边患的消除,国势的昌盛,所依靠的恰恰不是长城。
是啊!砖石筑起的长城,怎么能比得上众志成城的“城”呢?一切事情起决定性作用的,归根到底还是人!
和合文化 丝路文化
外地人去台州,没有不去天台山国清寺的。
国清寺为一座历史文化古刹。留下墨宝的文人雅士,有李白、孟浩然、贾岛、杜荀鹤、郭沫若、邓拓、赵朴初等文化名人。令人称奇的是,寺内有株“隋梅”,虽苍老弯曲,但筋骨遒劲,仍郁郁葱葱。据传乃中国佛教天台宗第五祖章安灌顶大师亲植。
此次天台之行,一个重要的收获,即令我忽然之间把“和合文化”和“丝路文化”两不搭的词,排列到一起,并产生联系。
说其两不搭,主要是“和合”来自于江南的天台山,而“丝路”发源于漠北的西域。一南一北,相隔万里。
在天台山国清寺,有纪念唐代著名诗僧寒山、拾得、丰干的“三贤堂”。
寒山,又名贫子,是一位隐僧,栖息于天台山的寒岩幽窟中,因此,被称为寒山子。拾得,是国清寺丰干禅师在赤城道旁边拾得弃儿,带回国清寺后,取名“拾得”。 清朝雍正十一年(1733年),寒山被敕封为“妙觉善度和圣寒山大士”,封拾得为“圆觉合圣拾得大士”,即“和合二圣”,民间多称为“和合二仙”,与丰干禅师称为“国清三隐”。
所谓和合的“和”,指和谐、和平、祥和;“合”指结合、融合、合作。和、合二字都见之于甲骨文和金文。和的初义是声音相应和谐;合的本义是上下唇的合拢。殷周之时,和与合是单一概念,尚未联用。春秋时期,和合二字联用并举,构成和合范畴。
从西周史伯的“和实生物,同则不继”,到孔子的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”;从老子的“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”,到孟子的“天时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”;再到荀子的“万物各得其和以生”……这些都体现调和、协和、使之好合之意,强调以和为贵、团结和谐的和合文化。
天台巧借特色小镇创建的东风,在县城北郊、国清寺景区的南部,打造了一座和合小镇。我们下榻的宾馆,就在小镇的和合天堂养心谷。最能体现和合文化特色的,当数小镇中的和合文化主题博物馆。步入该馆,映入眼帘的有和合二仙的木雕、北魏沙石造像碑、清朝和合二仙刺绣、现代和合二仙年画……一件件以“和合”为主题的艺术品令观众赞叹不已,向世人讲述着和合文化的历史渊源与当代价值。
在漠北西域,早在两千多年前,中国汉代的张骞,奉武帝之命,从长安出发,两次出使中亚,开启了中国同中亚各国友好交往的大门,开辟出一条横贯东西、连接欧亚的丝绸之路。沿着丝绸之路,中国将丝绸、瓷器传到西方,也为中国带来了胡椒、亚麻、香料、葡萄、石榴。沿着丝绸之路,佛教、伊斯兰教及阿拉伯的天文、历法、医药传入中国,中国的四大发明、养蚕技术也由此传向世界。
文明因交流而多彩,因互鉴而丰富。丝绸之路见证着交通往来和商贸兴盛,也见证着多姿多彩文明的互学互鉴。人类文明因平等交流而变得丰富多彩,正所谓“五色交辉,相得益彰;八音合奏,终和且平”。这就是交流合作、共同促进的丝路文化。
人类进入新时代,“一带一路”倡仪,使丝路文化演绎出“和平合作、开放包容、互学互鉴、互利共赢”的丝路精神。
彼时,一代伟人毛泽东“抽宝剑”裁昆仑,追求的是“太平世界,环球同此凉热”,各民族共冷共热、平等进入“大同世界”。今天,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方案,擘画的同样是整个人类“美美与共、命运与共”的光明未来。
2021年,中国外文局、浙江省委宣传部在天台举办了全球和合文化论坛,来自多国的政要、专家学者对和合文化进行了研讨。
中国外文局的领导指出,发祥于天台山的和合文化,是中华“和”文化的重要瑰宝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方案,倡导和平、和睦、和谐的“和”文化,就是中国向世界贡献的礼物,将为完善全球治理、解决人类共同挑战带来有益启示。
至此,“和合文化”和“丝路文化”殊途同归,牵手人类命运共同体,有了异曲同工之妙!
此时,我不禁想到国清寺中,寒山和拾得有一段吸引我的对答。寒山问:“如果世间有人无端的诽谤我、欺负我、侮辱我、耻笑我、轻视我、鄙贱我、厌恶我、欺骗我,我要怎么做才好呢?”
拾得答:“你不妨忍着他、谦让他、任由他、避开他、耐烦他、尊敬他、不要理会他,再过几年,你且看他。”
就拾得的回答而言,倘若被人无选择性地解读叫好,我倒认为是颇不可取的。因和合文化并不否认,事物的本来矛盾和进行必要的斗争!
换句话说,“和合”不是等同,更不是社会领域的“无冲突境界”,而是通过矛盾的克服甚至斗争,形成总体上的平衡和谐。这就需要我们在倡导和合文化的同时,仍然需保持“忘战必危”的警惕!
血的历史教训并不遥远。
安史之乱后,中原王朝失去了尖锐的锋芒,两宋伊始,中国人学会了割地求和,尚武之风也一落千丈,从汉唐时代上至豪门富户下到贩夫走卒都以参军为荣,演变成了后世的“好男不当兵,好铁不打钉。”尤其清朝未期,面对西方列强打上家门的侵略,从当朝大臣到民间百姓,基本都是“忍他、让他”甚至屈膝投降。
“佛佗和老子教人奉承和屈辱,这都不是适宜武士的品德。”中国过去两千年强大时,是通过丝路文化与世界融合,而当现代西方世界强大时,却通过炮舰文化与中国接触。
今天,中国人在弘扬和合文化、丝路文化时,仍须要认清这个冷酷的现实!
作者霍玉东
作者霍玉东:男,汉族,六十年代末出生。现任新疆兵团作家协会副主席,新疆兵团第一师阿拉尔市文联主席、一级调研员。创作“讲好新疆历史文化故事”系列长篇文学作品5部,120万字。长篇历史文学作品《定天山》入围全国第十六届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奖”评选。
(台州援疆指挥部供稿)